0.
在上次與北宗談話以後,我反覆思量了自己。回想起來,不知從何時開始,一直問著自己的問題都是「我想要什麼?」,喜歡什麼、想讀什麼科系,喜歡什麼理論,想讀哪些東西,適不適合、應不應當,該與不該。可是啊,跟北宗聊「人」的「完整」的時候,我們說了戀愛關係對人格精益的影響,回想起來,我應該問自己的問題從來都不該是「我想要什麼」,也許是:
「我想成為怎麼樣的人?」
我想成為怎麼樣的人呢?絕對不是如某友一般「有影響力的人」,亦不是男友那般「不造成社會負擔的人」。如果要現在的我描繪「熊熊熊的究極體」的模樣(暫時排除資源、變數等其他原因),我想會是一個住在四方木屋裡頭,與成排書架相伴終老的樣態。所有在未達到那個樣態以前的自己,都是「非究極體」的自己——可能是進化不完全,還沒拿到進化石,或是升等經驗值不足,還沒拿到充裕的AP。
我們終究要成為一個完整的人,正如瑪奇玩久了會變成全修那般。
1.
恐怕不是一個投身運動的人,亦非著書立說之流,不會有豪友三千,更不會活在滿峽谷的輝煌之中。我想活在城市的邊陲,在過度自閉的時候外出惹上一身塵埃,在塵埃煩心的時候,回到泥巴屋裡頭搖著尾巴扭滾。我想要成為一個自私的人。
在我社會化不完全的本質之中、在我對於人群感到厭惡恐懼與悲傷的同時,我,只能作為一個個體,和另外一個個體交流。而無法和一個「群體」有效地接觸。我是這樣的,而我也希望自己是這樣的。我想要成為一個自私的人,擁抱喜愛的人格,拒絕厭煩的面孔。世間太倉促,生命亦何其倉促。
再無他者了,只有自己與自己的自私。好讀理論,為的也許不是抗爭、不是顛覆,而是企圖在當今現世之中追求某個(不知道存在與否的)更極致的世界;也許為的從不是正義,也許是追求思想與理論的極致。
2.
從前與某道德淪喪的朋友聊笑,說起一個不可能的規劃。
「——有沒有可能,帶一百個生理男嬰一百個生理女嬰(與其他性可能),在北亞的荒漠地帶建立一個『小型世界』,在小型世界裡實踐諸多已發展而出的理想理論,去研探其可能性與實踐性。性別的生理差異之檢驗、排除後天刻板印象、消去種族主義的影響云云。一個打自天生便平等的世界,相同的各色資源,教育、食物、人格發展,職業均等云云——」
前幾天一個朋友問我女性主義的實踐。我說起了這個楚門世界的想像(但我所想像的世界絕對比楚門所生活的「每15分鐘就有一個路人走過去」的世界要精緻多了),說完,我們都說了:不過啊,就研究倫理而言這一切是不可能的。
「在以前研究倫理不嚴格的時候,有很多有趣的實驗呢。真可惜。」朋友說(又一個道德淪喪的朋友)。
「而且啊,這個世界總有崩毀的一天。到時候,放生出去的『人』,是無法在外面生活的。」
而再如何、即使實踐了也罷,這個楚門世界都只將是一個「實驗」而已,不會是烏托邦,無法收留外來之人,也不會對現世造成影響。性別研究與女性主義的抗爭,絕對不是為了塑造與現世無干的烏托邦。而是紮實地去影響這個我們所存有的世界。
3.
延續那種道德淪喪的念頭,也許那些執念地認為「熊熊熊追求性別平等、熱愛女性主義」的友人,應該要先理解到:我是這樣的一個人。
並沒有太多事物對我而言是能夠「篤定」地說出的,除了人類動物的自私與醜惡這類特點(非普世性、但絕對包括我),我鮮少使用正義這個詞,因為我並不認為自己要追求的是社會正義,尤其在我並不確定那是什麼之前。然而,反之,我絕對相信人性,相信小屁孩快掉到井裏頭的時候,你還是會伸手拉一把。——我從來是這樣牆頭草般的人,也從來活在如是的矛盾之中。
延續這種道德倫喪的念頭,我從來不認為自己是一個追求公平正義之客。我也不認為公平正義會在我手上實現。相信公平正義也許只是為了生存需求而已,當然還有其他可能。
我想要追求的極致,和我道德倫喪的朋友ㄐㄅ毛想要追求的極致,絕對是無異的。我想,我其實是這樣自私的人。
4.
當我無法與「群眾」平心相處的時候,也就導出了我無法投身理論實踐的抗爭的本質。我想,我不會站在人群之中,不會吶喊、吼叫、揮擲雞蛋與石頭。但我會活在那四方小屋裡頭,與泛黃的書櫃為伍,往理論之中一直鑽過去。
反覆訊問自己「我想成為怎麼樣的人?」後,很多鬧心的事,一下便過。
我是沒辦法輕觸這個世界的,但我想在地表上堅挺自私地站著。